※咒術迴戰同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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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五條悟x加賀見葉郁

 

在永無止盡的黑暗裡,他知道他正被注視著,那目光猶如一雙溫暖的手,捧起面頰,直視他眼眶中的淚水,久久沒有移開。

 

他們在天亮前偷偷闖入高專後方那座被禁止的山區,山頭不高,約略兩三百米,入口處鳥居上黏貼的咒符零零總總有千枚之多,在周圍形成結界,禁止通行。但這些薄如蟬翼的符紙在五條悟眼中形同廣告傳單,一無是處,術式啟動便無視其效果,輕而一舉跨越。

 

這片後山其實也沒什麼危險,不過是天元曾經的修練地,如今被劃為禁土,自然是擋不住五條悟的任性,多年來當自己家後門出入,在某個時刻裡還多了五條葉郁,跟著五條悟走進這片山林,走入他未曾與人分享的淨土之中。

 

五條葉郁走在五條悟身旁,與他十指緊扣,身上的衣物與路邊野草摩擦出細碎聲響,枯枝落葉在踩踏下碎裂入土,啪嚓、啪嚓,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迴盪;清冷的露水沾濕他們的衣角,腳踝染上些許寒意,與掌心的熱度形成鮮明對比,於是下意識地緊握彼此,讓這股溫度在兩人的心跳間流淌。

 

五條悟挺享受這種氛圍,摒除視覺以外的世界,剩餘的感官更加敏銳,不須用那雙眼睛抽絲剝繭,那些惱人的咒力跳動在這方黑暗中全數平息,只有來自大地的純粹聲響,是平常過度依賴視覺的他難以體驗的世界。

 

人們都太在意他那雙眼睛,如天穹般澄澈透亮,看透世間萬物,甚至看得見他人看不見的東西;人們都期待他那雙眼睛,如明鏡般映照大千世界,投射正論正義,拯救蒼生眾生。

 

誰都一樣,在對上蒼穹之眸後,一股腦兒將包裝精美的大義加諸於他,殊不知裡頭的謬論早被瞄得一清二楚。五條悟看得透徹,不如說他擅長這種遊戲,這雙眼睛在他學會說謊前就先學會拆穿,在他還是個嬰兒時,世界的醜陋就攤在他面前。

 

小小的五條悟不明白,那些大人的微笑背後為何總有另一股噁心的顏色,即使閉上眼也揮之不去,就算號啕大哭也無人理解,那些人看不見他的恐懼,只命令他停止哭泣,不許用聲音傾倒情感,那樣太過丟人,他是最強術式的繼承者,未來家主,怎能輕易流淚?

 

冷意劃過胸口,一粒露珠滴落臉龐,順著眼角滑落至下顎,五條悟下意識伸手抹去水漬,如同抹消自己的情緒,在他學會說話後選擇閉嘴,睜開眼睛看著醜陋的一切,他還得假裝自己活得輕鬆,事實上也是如此,這雙眸子告訴他太多,多於這個物質世界的總和,掌握沒人可察覺的資訊,輕而一舉能辦到許多事情。

 

在別人眼裡五條悟是個天才,他自己也這麼覺得,只是在某些時刻他恨不得戳瞎這雙眼,在真實表露的好意與小心隱藏的惡意之間,還得築起笑容應付,繼續這場欺騙遊戲,久而久之也身陷其中。懂事後他開始學著說謊,學著運用大人那一套對付別人,順便對付自己,讓眼睛微笑,表現得游刃有餘,再掛上一副墨鏡,看哪,多完美的人設,五條悟,天才咒術師,最強。連他也如此相信,蒼天的眸子已經告訴他一切,參透所有,毫無一絲弱點,孤傲立於頂峰。

 

然而無情地刀刃不管他的完美,狠狠在身上剖開一道口子,五條悟跌下山巔,精美外殼出現裂隙,剎那間五條悟看得清楚,從自己體內噴湧而出的謊言,他這才明白自己也成為了那些大人,全身都是噁心的顏色。

 

回想年少輕狂時,五條悟對攀登幾乎沒有任何記憶,好似他一出生就在頂峰,或者,被置於頂峰。從來沒有見過路途的風景,一路上也從未與人相遇,倒是在對面山頭看見另一個人,便開心地作為同伴,本以為能一起行走,但兩人間終究橫亙一道山谷。在同樣被剖開後,那人轉身離去,披著大義的外衣,五條悟看得明白,卻沒有拆穿。

 

墜落後五條悟嘗試爬起,這次從山腳開始,總算遇見許多人,總算能稱之為夥伴,雖然離頂峰還差一大段距離,但五條悟可以等待,他能走在前方引領他們。他微笑地邁開步伐,但踏了兩步隨即困惑。

 

為什麼?為什麼還是如此沉重?明明包裝在身上的謊言都被拆穿,為何這雙腿仍像駝著千斤般的重量寸步難行?

 

眼前的山路逐漸顛簸,五條悟感到吃力,倒不是體力上,而是習慣上,平時過度依賴六眼所給予的資訊,即使戴著眼罩也能辨別方位,但最純粹的自然不擁有咒力,樹木花草並不隱含意圖,蟲鳴鳥叫也都是自得其樂。他必須用所有的感官感受,不再依靠術式,如初生嬰兒般赤裸,也脆弱。

 

這樣的誠實令他焦躁,褪去最強,五條悟該是什麼樣的人?

 

日出前的氣溫總是最為刺骨,寒氣逐漸蔓延至身,五條悟喘氣,這山路怎被他走得如此艱辛?某種比謊言更深層的東西在體內流淌,拆開包裝也見不著,所有感官都派不上用場。一段非常遙遠的記憶,像藤蔓,在潛意識裡紮根,在一切加諸於他身上之前就先成為他,但五條悟卻看不清楚,費盡心力睜開雙眼也看不清楚。

 

然而他不能停下腳步,無數來自身後的視線攫獲著他,不許他猶豫,這焦躁還來不及細看就得繼續前進,五條悟咬緊牙關,不自覺繃緊身體,故作輕鬆地邁開步伐,前進再前進,不能停下—

 

「悟,你還好嗎?」

 

柔軟的嗓音如春風,一點一滴滲入心頭。掌中柔荑悄悄發熱,不著痕跡地靠近,五條悟感覺到手心被人輕輕按了按,猛然回過神,五條葉郁湊上前,語調盈滿關心。

 

「怎麼可能有事呢?」

 

幾乎是反射,五條悟咧開嘴微笑,這舉動儼然成為習慣,並非承認就能卸去,拆開包裝後的他依然笑著,像是牆上的油漆,刷得五顏六色,令人眼花撩亂,看不清真心。

 

「……又說謊。」

 

柔軟的手在掌內收緊,五條悟即便在黑暗裡也能感受到五條葉郁充滿不信任的眼光,他苦笑,這小朋友總是敏感,總能一眼看穿他的欺騙。

 

「唉,在小葉郁面前承認累了還真是丟人。」

 

「怎麼會呢?」

 

五條葉郁拉著五條悟在路旁的石頭坐下,伸手替他抹去臉上的露水。她的掌心小心地貼著五條悟的臉頰,那柔軟中帶有粗糙的觸感總令他鼻酸。

 

「人會累很正常,悟也是人吧?」

 

纖細的手掌捧著五條悟的雙頰,五條葉郁緩緩掀起他黑色的眼罩。

 

「所以我不會覺得你丟臉。」

 

乳白的色澤自遠方山頭暈染而開,使周圍不再黯淡,花草樹木開始擁有顏色,女子的面容也逐漸清晰。五條葉郁定定望著五條悟,那雙灰濛濛的眼眸有如深潭,使他墜入其中。剎那間五條悟聽見某種巨大聲響,緩慢而深沉,深層且憂傷,從眼睛、從嘴裡湧現,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,藏在模模糊糊的記憶裡,這麼多年來,被扎得滿是鮮血,直至此刻才被發現。

 

他潛入那片深水裡找尋,出現在眼前的是巨大山體,藏於頂峰之下,沉於幽潭之中,那是他沒見過的景色,是謊言風乾後的景色,是屏除一切笑容之外,悲傷的、憤怒的、害怕的、愧疚的……

 

五條悟。

 

塵封於冰山之下,受詛咒的五條悟。

 

他從未凝視自己,那個哭泣的男孩,然而淚水沒有消失,融在水裡,在他落淚時就被沖走,所以一直沒有看見。直至加賀見葉郁的眼淚落下,在看不見希望的詛咒裡哭泣,那些淚珠落在某根弦上,震盪、跳動,掀起陣陣漣漪。

 

五條悟詫異,卻又疑惑,不明白內心升起的熱意是怎麼一回事,那種感覺很陌生,又忍不住回望,像是尋找已久的家鄉近在眼前卻不敢靠近,但捨不得離開,所以五條悟撒了謊,自私地將她留下。即使明白她不適合這個世界,可五條悟想在那雙灰濛濛的眸子裡尋找,想看清楚那些眼淚來自何方。

 

多年後的今日,五條悟總算看得清明,從加賀見葉郁的眼裡,他看見一位滿是傷痕的男孩,孤零零地在山裡,淚水糊得到處都是,但他沒有抹去,彷彿從未察覺,讓淚水濕了面龐、濕了衣襟,讓腳步變得沉重,最後匯聚成湍湍激流,但他頑強地不被沖走。

 

是加賀見葉郁讓他知道他應該被沖走,所以五條悟放開手,任憑這道流水將他帶往彼方,將他沉入更深的汪洋。他愈沉愈深,身旁水流如同刀刃硝刮,五條悟終於感受到痛苦,負面情緒一股腦兒湧進,窒息地令人動彈不得。這不是五條悟期待的結果,受到淚水沖刷,不應該是一個嶄新的自己嗎?為何他還是如此悲傷,如此痛苦?

 

五條悟不明白,被湍急的流水困住,被情緒淹沒,不斷下沉。

 

然而幽微之中卻蘊含一股熱意,從掌心襲來,蔓延至胸口。這溫暖安撫他的心神,不再躁動。一切紛亂停息,沉浸在無盡的深淵裡,五條悟閉起眼睛凝望。在最幽微的角落,有一股微弱的光,一小簇火苗,奮力燃燒。五條悟知道是誰,那位被他自私留下的女孩,無時無刻都在哭泣的女孩。

 

她被這世界定義為無用的弱者,事實也是如此,她不打算反駁,誠實揭露脆弱。但即便弱小她也奮力燃燒,在湖裡,用她的誠實加熱,讓冰山融化。而她這份微光,成為五條悟的方向,五條悟握住她的手,鼓起勇氣睜開眼眸。此時此刻五條悟終於看見自己,沒有任何精美的包裝,也不加諸任何意義。熱意在眼眶積聚,不同於恐懼,滴滴答答落下,龐大的冰山在淚水中融化,從裂隙流出的不再是謊言,是得以含容一切,真實的、美好的、疼惜的……

 

五條悟。

 

從冰封裡躍然而出,充滿愛的五條悟。

 

這份愛與悲傷同樣陌生,一同被鎖在深處,從來沒被看見。這些情感是一切的源頭,先於視覺,打從出生就會,但五條悟還來不及向內看,這個物質世界就先看見他,他甚至還沒好好認識,就被迫離開,此後再怎麼找也找不到,直到遇見眼前的女子。她教會他面對自我,窺探內心世界,將這些情感釋放,相互碰撞,而後沉澱,紛紛湧進湖裡,與眼淚和解。

 

終於在很久以後的今天,加賀見葉郁帶他回家。

 

「真是的……」五條悟低下頭,伸手拖住五條葉郁的後腦。

 

「咦?」五條葉郁驚呼一聲,下一秒五條悟的額頭就靠上來。

 

周圍漸漸明朗,驅趕黑暗,晨光越過山影到達他們的位置,把他們照亮。五條悟抵著五條葉郁的前額,兩雙眼睛互相凝視,五條葉郁的瞳孔在陽光下如同被海洗淨的鵝卵石,耀眼美麗,而在那雙潔淨的瞳孔中,五條悟也看見自己的眼睛,雨過天清的蒼穹,清明的不可思議。

 

眼睛彎成新月,五條悟湊上前,在五條葉郁還來不及反應時吻住她的唇,許久以後才放開。五條葉郁的臉頰紅成一片,待在五條悟懷裡喘氣。

 

「小葉郁總是能帶來驚喜呢!」抱著親愛的妻子,五條悟心滿意足地說。

 

「我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吧。」五條葉郁扭動身體想掙脫五條悟的懷抱,雖然周圍沒有其他人,但在戶外做親密的舉動仍讓她有點不習慣。

 

「等等等!別再動了,再這樣下去等一下發生危險的事我可把持不住喔!」

 

「那就趕快把我放開啦!」

 

「不要,誰捨得放開那麼可愛的老婆?」

 

「……」

 

男女的嬉鬧聲在山間環繞,微風吹過枝頭,蟲鳴鳥叫依舊,唯一不同的是這世界不再黑暗,朝陽賦予一切色彩。五條悟牽著妻子的手站在山頂俯視,眼前景色與記憶中的相差不遠,卻也有些不同。這次的他,不再孤單、毫無謊言,即使包袱沒有丟盡也沒關係,他會誠實面對,承認自己最強,也脆弱。

 

「沒有關係。」五條悟笑著。

 

「人類不就是這樣嗎?」

 

─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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