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莉不要吃薯條

※原創GL

※希爾維亞x艾莉絲

  那是相隔二十年後，希爾維亞再次看見那駭人的紅光。

  推開窗板，視線越過帝國城牆，黑夜為世界鍍上一層寂靜，遠方天際卻被橘紅渲染，忽明忽滅，如閃動燭火，在光影裡掙扎吐息。希爾維亞雙手撐在窗邊，披散的長髮被風吹得凌亂，她沉默盯著遠方光火，眼底映著那刺眼的橘紅，她知道那抹紅是由無邊的灰燼燃燒而成，由無盡的血水匯聚而成，由無數的人命堆積而成。

  收緊掌心，希爾維亞感受到心臟劇烈搏動，聽著狂亂的心跳，呼吸也隨之紊亂，她閉上雙眼試圖調勻氣息，卻怎樣也按耐不住左胸的狂躁，反而被狠狠撞擊，被震得頭暈目眩，恍恍惚惚墜入某個遙遠的境地。希爾維亞睜開眼，身邊盡是肢體殘缺的傷者，求饒、哀號，折斷的箭羽與殘缺的刀柄散落滿地，眼前村莊燃著熊熊大火，把天空染得如鮮血一般殷紅。

  二十年前，帝國動亂，戰火無邊。年幼的她隨著父親救治傷患，在哀鴻遍野中與死神拔河，腐肉、血漬與淚水無時無刻陪侍在側，皮開肉綻的傷口令人怵目驚心，拾起針線努力縫合，但那緊緊抓著她的手卻無力垂下，希爾維亞的心跳重重一顫，捻起白布緩緩蓋住病患的面容，閉上眼睛不讓淚水滑落。

  這樣的過程不知經歷多少回，直至殘火將盡，大雨傾盆而下，方有一絲平息，但也屍橫遍野，慘烈無邊。希爾維亞站在一棟木屋門外，看著被人群圍住的女孩，甫聽聞噩耗的女孩呆站在原地。希爾維亞的胸口隱隱作痛，女孩的表情與她第一次面對死亡時一模一樣，起初是茫然，後是逐漸激烈的心跳，某種情緒像是要衝破身體，想將世界破壞殆盡，然而女孩同她一樣沒有落淚，將水光盡收眼底。

  左胸的撞擊更為強烈了，希爾維亞分不清是自己在痛還是女孩在痛，某種情緒驅使她張開雙臂擁抱對方，兩人的胸口碰在一塊，鼓動的心搏在她們體內共鳴，一時間彷彿成為同一個人，體會到了彼此的痛苦，彼此的哀傷，卻也獲得一絲慰藉，成了一股穩穩向前的力量。

  那是她與艾莉絲第一次相遇，開啟了往後二十年的情誼，不過這情誼在時光流逝中漸漸變了調，希爾維亞發現自己的心跳聲變了，變得不那麼震顫，只要在艾莉絲身旁顫動的心搏就能獲得緩解。在漸穩的心音中希爾維亞第一次聽得清楚，原來變調的情誼化成另一首樂曲，以愛為名。

  她深深愛著艾莉絲。

  「艾莉絲……」聲聲呢喃乘著晚風吹往天邊的光火，希爾維亞踮起腳尖，多想見到那思念的容顏。她就在那火光裡，艾莉絲正在遠方的殷紅中搏鬥，背負著帝國的旗幟奉命剿滅叛軍。

  胸口犯疼，距離她們分別已恍若隔世，雖然只是三日三夜，卻有如三個春秋。希爾維亞想起艾莉絲離去的那日，她看著自己欲言又止，希爾維亞保持一貫的沉默等待她開口，久久以後卻只換得一句：「回來再說。」

  回來再說。艾莉絲伸手摸了摸希爾維亞的臉龐，在希爾維亞瀲灩的眼眶中策馬離去。艾莉絲從未食言，她說回來就會回來，然而希爾維亞沒想到的是，她回來了，卻不是希爾維亞想像的方式。

  希爾維亞披頭散髮地奔進醫療室，思思念念的容顏近在眼前，然而她卻緊閉雙眼，呼吸微弱，身上的鎧甲殘破不堪，腹部胡亂纏繞著繃帶，肉眼可見的血痕正大片蔓延。

  任務完成了，她也倒下了。看著奄奄一息的艾莉絲，希爾維亞的胸口從未如此躁動，好像過往的種種一次全都找上門，那些傷者、病患還有死去的人們，那些逝去的、錯過的、來不及說的，淒淒厲厲化為死神，再度與希爾維亞對峙，鐮刀口下是垂危的艾莉絲。

  希爾維亞閉上雙眼，她在二十年前初嘗這份恐懼，心跳漸急，直到現在都未曾習慣。劇烈的心跳令胸口疼痛，希爾維亞不明白，都已經從醫許久，為何這顆心從來沒有緩步，從來沒有適應這人命關天的時刻。

  伸手撫上艾莉絲胸膛，掌下的脈搏從未如此微弱，卻依稀感到顫動，那是一股有力、強烈的撞擊，希爾維亞困惑，不明白撞擊源自何方。然而一股熟悉的感覺將她攫獲，在每一次面對死亡的時刻，在她拾起針線的時刻，在她立志成為醫者的時刻。

  這股力量是源自於她的胸口，奮力的、拼命的跳躍。

  此時此刻希爾維亞豁然開朗，這份心跳的目的，是病患寄予給她的期待，讓她的心臟代替對方躍動，讓的她身體承載雙倍靈魂，讓死神撤回鐮刀，將生命歸還原位。而現在，希爾維亞所乘載的是艾莉絲的心跳，她們的靈魂合而為一，她能感知到艾莉絲溫度、艾莉絲的氣息；她能覺察到艾莉絲體內的每一個細胞，神經的傳遞，電流的傳導；她的思緒、她的痛苦，她的遺憾。

  回來再說。

那是艾莉絲答應過她的事，從未食言，而現在艾莉絲正對她呼喊著，想離開渾沌的意識，從死神的鐮刀口退出，因此她必須將心跳歸還給艾莉絲，實現這份承諾。

  希爾維亞睜開雙眼，眼中的水光不再浮動，而是鍍上一層堅韌。胸口的顫動仍在，思緒卻無比清晰，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。此刻希爾維亞所擁有的，除了顫抖的雙手、強烈的心搏，還有一份醞釀已久，滿溢而出的愛。

  她會傾盡一切將艾莉絲救回。

  長夜將近，遠方的天際露出一絲曙光。喧鬧聲止息，天邊的烈火與鮮血也隨著夜幕沉入夢裡，好似一切從未發生。那些箭羽、刀柄；那些麻藥、針線，那染血的紗布以及手術袍，通通留在夜裡，一起沉眠。

  艾莉絲躺在床上，心跳已恢復平穩，但仍未恢復意識，緊閉雙眼，淺淺呼吸。希爾維亞坐在床邊，手覆在她的胸口，已三日三夜沒有闔眼。

  掌心下的搏動令希爾維亞心安，即便疲勞也甘之如飴。撫著自己的心窩，跳動的頻率與艾莉絲一致，噗通、噗通，每次她們擁抱時聽到的就是這樣的節拍，沒有時差，和諧完美。希爾維亞花了好多年才理解這個旋律，是沉浸在愛裡頭的樂曲，噗通、噗通，每一下都是對她的情感，每一下都是對她的愛意。

  晨光越過窗櫺照亮艾莉絲的面孔，纖長的睫毛在曙光下微微搧動，有如蝴蝶展翅，緩緩掀起。希爾維亞摒住呼吸，看著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閃耀著，艾莉絲看著希爾維亞，扯動嘴角給她一抹微笑。

  眼底的水氣再度聚集，希爾維亞握住艾莉絲的手，久久都沒有出聲。

  「妳醒了。」許久之後，希爾維亞總算開口。

  「嗯，我答應妳的。」艾莉絲回握住希爾維亞，掌心的溫度令希爾維亞鼻酸。

  「我們在一起，永遠。」艾莉絲開口。

   淚水潰堤，剔透的珍珠一粒粒落在彼此交疊的手上。希爾維亞聽見她與她的心跳都逐漸增快，強烈的情感在體內輪轉，這份愛意橫跨二十年終於在彼此之間共鳴，不必再隱藏，不用再獨自承受。

  「嗯，在一起，永遠。」希爾維亞微笑，鑽進被窩中與艾莉絲擁抱，艾莉絲輕撫著她的髮絲，輕輕吻上希爾維亞的嘴唇。希爾維亞回應艾莉絲的親吻，感受著胸口的搏動。

「睡吧，妳需要休息。」希爾維亞輕撫艾莉絲的容顏。

  艾莉絲點點頭，像是終於了卻了心願一般沉沉睡去。

  「我愛妳。」希爾維亞靠在艾莉絲胸口低語，在聲聲愛的節拍中進入夢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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