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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再度睜開雙眼,已是隔日傍晚之事。 

 

艱難的坐起身子,光秀下手的地方沒有太多疼痛之感,因為心裡的痛楚已經凌駕於所有感官。 

 

撫著傷痕累累的胸口,昨日那雙金色雙眸所散發的冷酷戾氣,將我打入一層又一層的痛苦深淵之中。 

 

把臉埋入膝中,無聲的哭泣著。 

 

都發生這種事情了,還要天真多久?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自欺欺人,甚麼平行世界,什麼改變歷史的,通通都是無稽之談! 

 

「歷史永遠不會改變。」蜷縮在床墊上,我發出喃喃嗚噎。 

 

「不是這樣的,雨。」溫柔的嗓音自門邊發出,小蝶捧著水盆來到我的身旁。 

 

嬌嫩的柔荑輕撫著我濕潤的雙頰,她輕聲說道:「妳終於醒了。」 

 

回握住她的手,我焦急的詢問:「光秀呢?」 

 

小蝶搖了搖頭,眼神充滿悲傷。 

 

「那天晚上,有人發現牢房入口的守衛倒在地上,才驚覺大事不妙,之後在內部找到了另外昏厥的四名守衛還有你,光秀他們早就不見蹤影,沒有人知他們怎麼逃走的。另外發現,光秀帶犯人闖入自己的宅邸,同樣擊暈了許多護衛,帶走了房內重要的軍事部屬圖。」 

 

聽到這個噩耗,幾乎等於判光秀死刑,現在不會有人光秀相信不是叛徒了。 

 

我呆呆地收回手, 無法再開口說出任何隻字片語。沉默在我倆之間織出密密麻麻地網,包圍著、束縛著,怎麼掙扎也解不開。 

 

被纏在網上動彈不得的我,腦海中一次又一次撥放著昨日的畫面,隨著光秀的離去,內心也被掏空了。 

 

那抹潔白的身影,在腦海裡愈來愈看不清,好像有甚麼想要將之抹殺般,驅逐出記憶的盒子,好讓我不要再如此痛苦。 

 

終究,他仍是要背負歷史的罪名,千古流傳。 

 

「雨,你覺得光秀對你來說是個怎麼樣的人?」 

 

許久之後,小蝶掙脫沉默的網,朝我丟出這個問題,打破了腦海裡痛苦的循環。 

 

聽到這個疑問,起初愣睜了半晌,但當我開始細細回想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後,心理不自覺地平靜了下來。 

 

閉上雙眼,屬於我與他種種的回憶猶如被風吹起的落葉般,在身旁翩翩起舞。 

 

「剛認識光秀時,會覺得他像一個獵人,一旦盯上的獵物,絕不會失手使之逃跑。」他會設下層層陷阱,步步進逼,直到目標落入掌心為止。 

 

初與他相遇時,兩人諜對諜般的生活在腦中歷歷在目。 

 

我防備著他,他捉弄著我。想辦法整他,到頭來還是會被擺了一道,但現在想起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玩笑。 

 

「他總說自己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,可是當有無辜的人牽扯進來時,他不會見死不救。」 

 

那次差點壞了他好事讓人蛇集團逃跑的事情,到現在內心都還感到一絲抱歉。 

 

事後想起來,光秀是不可能放任無辜之人死去的,所以一開始沒有救我,肯定另有盤算。 

 

「他總說自己只是選擇最有效率的方法做事,然後那個方法是就是不依靠他人,凡事都自己來。」 

 

因為不想牽扯他人,所以事必躬親,像雪中的白狐,孤獨的打獵,孤獨的生存。 

 

該說他笨?還是說他聰明?這是光秀保護別人的方式。 

 

「也因為獨自一人,沒有人協助他,沒有人守護他,才讓他獨攬所有汙名。」 

 

但他不在乎,因為他的眼中沒有自己。 

 

他這條命,從不為自己而活。 

 

「明智光秀是一個徹頭徹尾……溫柔的笨蛋……」 

 

眼淚撲簌簌地留下,小蝶的話語,像一只尖銳的針,刺破心中自己創造出來的光秀幻影的泡泡,我問自己,最真實的東西是甚麼? 

 

與他親密共騎一匹馬的時候; 

 

與他一同在璀璨的煙花下暢所欲言的時候; 

 

與他在靜謐的琵琶湖畔許願的時候; 

 

所有珍貴的回憶裡都有他,明智光秀這個人總是陪在身旁。 

 

他讓我擁有在亂世中生存的能力; 

 

他將我從壞人的身邊解救出來; 

 

他替我保守著未來身世的秘密; 

 

他甚至信任著我,讓我知道屬於他不為人知事情。 

 

回憶在腦海中再度構築出光秀的身影,湛然明澈的雙眸,似笑非笑的嘴角。他所說的每句話,做的每件事,都是熱燙燙地烙印於心中。 

 

他的掌、他的唇以及偶爾自眼中流露出的溫柔,這樣一個真真切切的人在眼前,碰觸過、相處過,我又為甚麼,要將教科書裡那些別人寫出來的東西加諸在他的身上? 

 

明智光秀這個名字,不是背叛的代名詞。 

 

「我所認識的光秀,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。」 

 

水氣氤氤的眼眸中重新迸出堅毅的火花,我不相信,不相信光秀是真的想叛變。 

 

一定有隱情,光秀一定在策畫著甚麼,但不論是甚麼,他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安危考慮進去。 

 

這個笨蛋,有可能打算犧牲自己換得安土的安全。 

 

而我,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。 

 

小蝶捧起毛巾替我擦乾雙頰的淚水,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。 

 

「你終於恢復精神了。」 

 

了解她的擔憂,我傾身向前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, 

 

「謝謝你,小蝶。」 

 

想到剛來到這裡的時候自己還信誓旦旦的說要保護她,到頭來卻是她一語道破我內心重重的枷鎖。 

 

如此一個柔弱的女子,卻擁有鼓舞人心的強大力量,能夠與她相遇,是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。 

 

圈住小蝶纖細身軀的雙手緊了緊,來到這個時代已將近三個月,細細回想過去的種種,發現自己早已不知不覺的把周圍的人事物當作理所當然。 

 

習慣,滲入骨髓。將舊有腐爛的模式破壞殆盡,重新在體內建立起新的自己。 

 

在嶄新的我裡面,有安土的各位、有佐助、有小蝶,還有最重要的那個人。我不允許任何人,隨意的破壞、搶奪這些得來不易的瑰寶。 

 

我要守護他們。 

 

「小蝶,告訴我事情發生後信長他們有甚麼反應?」 

 

「秀吉非常激動,甚至像信長大人請命要出兵討伐光秀。但信長大人沒有這麼做,他把秀吉調回城內,派三成接秀吉的位置。政宗與家康看起來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,雖然沒有明講,但看的出來臉色變得很嚴峻。」 

 

「所有人都知道光秀帶犯人逃跑嗎?」 

 

「是的,畢竟目擊者太多了,不可能瞞住。」 

 

「那信長呢?」 

 

「信長大人…在知道這件事情後沒有太多表態,他僅是重新安排了兵力而已。」 

 

「是嗎…」 

 

除了不曉得信長怎麼想之外,看起來其他人都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了。 

 

軍心不穩定,是一個很大的弱點,若顯如想攻,恐怕最近就會有大動作了。 

 

難道這就是光秀的目的嗎?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引這尊惡鬼現身而設的伎倆嗎? 

 

可是現在安土的兵力不如以往,光秀有自信可以如此拿下顯如嗎?還是還有其他計策? 

 

眼下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了,不如找到本人問比較快。 

 

自從聽到光秀他們憑空消失後,就大概猜的到他們怎麼逃跑的,但我不打算讓小蝶知道這件事情,讓她待在信長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做法。 

 

纏在小蝶腰間的雙手沒有放開,因為這樣她才不看見眼裡危險的盤算。 

 

「小蝶,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。再給我一晚的時間,等明天整理好思緒,我會回到工作崗位上的。」 

 

將所有的思慮打包放在心裡藏好,我離開這副溫暖的身軀。小蝶再度對我微微一笑,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。 

 

「嗯,你好好休息,明天見。」 

 

「明天見。」 

 

待小蝶離開房間後,我吹熄燭火。本為燭火燃得溫暖明亮的房間頓時只剩下朦朧月色,而這身月夜穿在身上過於顯眼,我躡手躡腳的換上了男裝。 

 

待夜更深了,我披上夜幕,潛入庭院,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鬱鬱的花草之中。 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版權所有請勿抄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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