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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赤兔BL 虐文

※本文有漫雷,動畫檔慎入

※微血腥,介意者勿入

 

不知何時眼前景色逐漸模糊,雨幕成瀑,一粒粒水珠如針扎在臉上,陣陣刺痛卻無暇顧及。兩旁行道樹與路燈飛速向後倒轉,伴隨劇烈喘息,口鼻上厚重的濕氣幾乎令人無法呼吸。可赤葦京治就算窒息也不打算停下腳步,用盡畢生全力奔跑。

 

飛濺的雨水弄濕皮鞋,身上衣物也無一倖免,雨的重量如千金石塊,近乎將他壓垮。但赤葦沒有時間停下,沒有時間理會旁人的側目,打從手機另一頭傳來不詳的雜訊,他的心臟就停止跳動,時間停戛然而止。

 

經過一整年的征戰,MSBY巡迴比賽終於來到東京,梟谷成員們自然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,早早就跟木兔約好聚餐。雖然赤葦和木兔也有將近一年不見,但這位惹人注目的前輩時不時就會在體育頭版出現,毫無失聯已久的感覺。

 

更何況梟谷的通訊群組就屬木兔最為聒噪,沒比賽的時候幾乎照三餐問候,令人不禁懷疑MSBY的訓練內容是否不夠充實,不然這現役成員哪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滑手機?

 

「哦,赤葦啊!你出門了嗎?」在前往居酒屋的路上,赤葦順手撥了通電話給木兔。

 

「在路上了,木兔前輩呢?」

 

「正在過馬路呢。怎麼樣,有看到我剛剛平凡無比的表現嗎?」

 

熟悉的語調在耳邊響起,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。男人口中的平凡與赤葦所認知相差甚遠,但在那人的眼裡這才是身為王牌應有的表現。赤葦想起那年春高賽場上,在他眼前起跳的背影。如此耀眼,如此自信,那是他從未想像過的排球,也是他畢生也不可能達到的境界。

 

打從接觸排球開始,赤葦抱持的不是得過且過的態度,也不是過分投入的熱情,只是好好地把球打好,做到他人的要求,再累再苦也沒有怨言。心如止水將球傳出,贏也好、輸也罷,沒有雄心壯志,僅是把自己的本分百分之百發揮。

 

因此當赤葦遇見這個會因為排球而情緒起伏甚大的前輩時,平靜的心掀起了波瀾,就像在畫布滴了幾滴顏料,讓原本黑白的世界瞬間鮮明了起來。木兔光太郎的排球會讓人產生「必須認真以待」的態度,想回應耀眼的他,幫他達到更遠的所在,才不會愧對於這股熱情。

 

和他相處的兩年裡,陪他練習、陪他失意,想辦法激勵他,反過來被他帶領。觸球、傳球、扣球,把每一個環節做到好,讓他盡情發揮。和他相遇,即使只能陪他走過一瞬青蔥歲月,赤葦已經感到心滿意足。

 

看著他繼續往更高殿堂邁進,心中更是充滿驕傲。因為他能代替自己看到頂端的景色,將世界掌握在手中。木兔光太郎值得被全世界注視,在眾人的歡呼聲下,打出一場場最棒的比賽。

 

上天理應這樣對待他。

 

唧─

 

砰!

 

尖銳之響劃破耳膜,就在木兔抱怨週圍太過昏暗時,下一秒便是無盡的雜音。

 

「木兔前輩?前輩!」赤葦京治愣了半晌,才不可置信地對著手機高聲吼叫,然而再也聽不見任何回應。

 

渾身發冷,赤葦努力不讓想法導向不好的方向,拼命說服自己只是一時訊號不良。可過了五分、十分,螢幕再也沒有出現回應,心漸漸下沉,想做點什麼卻完全沒有頭緒。

 

他怎麼了?他在哪裡?該怎麼找他?

 

緊握手中物品,那是他與木兔僅存的聯繫,失去這條連結,根本無從開始尋找。赤葦低聲咒罵,再度拿起手機嘗試撥打,然而驟然跳出的新聞快訊讓他再也無法動作,四肢百骸劇烈顫抖起來。

 

『死亡車禍?!排球明星生死未卜!』

 

最糟的情況發生了,赤葦激動喘氣,腦中亂成一團,冰冷麻木竄進全身,幾乎無法呼吸。眼前景色陡然塌陷,形成巨大黑洞,好像要將他吸入,並在無盡深淵裡狠狠撕裂他。

 

手裡的震動把赤葦拉回現實,按下通話鍵,木葉秋紀慌張的聲音隨之爆發,「赤葦你現在在哪裡?快過來地區醫院這邊!木兔出事了!」

 

掛上手機,赤葦趕緊攔了輛計程車,卻在幾條街之後被堵住,赫然發現塞車的原因就是那場車禍。明明兩人的距離這麼近,他卻無法阻止車禍發生,心臟猛烈收縮,緊咬牙關,赤葦毫不猶豫打開車門往醫院方向直奔。渾身濕透到達醫院,門口早被媒體擠得水洩不通。赤葦大口喘氣,瞥見梟谷的夥伴站在角落對他招手。

 

「他家人正在路上,現在只知道情況危急,醫師沒辦法透露更多。」白福雪繪歛眉低語,臉上盡是痛苦的神情。

 

「我們現在也只能替他祈禱。」木葉秋紀拍了拍白福肩膀,畢竟誰也不希望這種事發生。

 

赤葦撇過頭,指甲掐入掌心印出血痕,事情發生的當下,周圍過於寂靜,只能聽到心臟哀慟泣鳴。令人顫慄的聲響仍迴盪於耳邊,赤葦京治彷彿看到木兔光太郎對他微笑,下一秒卻分裂為碎塊,鮮血飛濺,渾身染滿殷紅,腥臭無比。

 

閃耀之星殞落,他卻無能為力,站在地平線仰望,眼前一片漆黑。

 

不久後木兔家人到場,他們避開媒體,搭乘另一部電梯前往手術室。手術的門牌在無人廊道外泛著清冷幽光,他們或坐或站,盯著緊閉門扉,靜默祈禱。許久之後,醫師踏出門外,眾人立刻圍了上去。

 

「還沒脫離險境......主要是下肢受損過於嚴重,若不切除恐引發敗血症,會有生命危險。」

 

一記重雷劈向赤葦,腦內嗡鳴作響,暈眩的令人站不住。為了保住性命卻必須截掉雙腿,等同於宣判他的運動員生涯死刑。將排球當作日常的木兔要怎麼接受這結果?再也無法助跑的他該如何面對往後人生?

 

恍惚之中,赤葦京治看著木兔家人顫抖接過醫師遞出的手術同意書,一筆一劃簽下歪斜的名,伴隨眼眶淚水,滴落於白色紙張,暈開點點墨漬。沉默接過皺爛的白紙,醫師朝他們點了點頭,轉身進入手術室之中。

 

當木兔被推出手術房已是隔日之事,赤葦沒有回家,守在加護病房外,等待探視的時間到來。穿上隔離衣進入房內,幾步路程似有千里之遠。彷彿等待千年,總算瞧見心心念念的身影,木兔光太郎全身插滿管路,靜臥於床昏睡,臉上還留著烏黑的瘀血。

 

視線不由自主往腳望去,平坦的背單下沒有任何起伏。酸楚貫穿胸口,雙唇繃緊,某種情緒在體內發酵,卻苦無釋放之處。撇開頭,赤葦不忍再看那缺口,強迫自己盯著木兔,好避免內心潰堤。

 

「木兔前輩......」雙手握住冰冷掌心,低頭用前額探尋一絲生命氣息,緊閉雙眼,拼命抑制眼眶激湧而出的悲傷。從沒看過如此羸弱的他,猶如飄渺泡沫,一觸即破。有那麼一瞬,赤葦覺得他好像即將消失在眼前。

 

不能崩潰,必須冷靜,赤葦告誡自己。一定要為木兔做點什麼,好讓他別那麼痛苦。高中時自己可以在背後支撐他,現在一定也行,也許會很艱難,但若能讓木兔好過一些,赤葦說什麼都願意。堅定抬頭,眼底泛著剛毅,小心將他的手收入背單,赤葦在心中暗自決定某件事。

 

木兔整整昏迷了一周,終於轉至普通病房,並在三天後甦醒。聽到這則消息,赤葦也不管會開到一半,趕緊從公司奔至醫院,但因為他實在太虛弱而又昏睡過去。赤葦替他把棉被蓋好,沉默地盯著這位本該朝氣蓬勃的前輩。

 

才短短一周就讓他面頰消瘦,白色病服下的身軀不再精實。雖然鼻胃管撤掉了,但氧氣管還戴在鼻子上,左手背上的針頭連接一旁的點滴。所有的一切都提醒赤葦,他雖然醒了,仍然是個虛弱的病人。

 

又隔兩日,赤葦再度來到醫院。手握著門把卻遲遲沒有推開,赤葦明白自己在害怕,害怕面對變得不一樣的他。恐懼像株藤蔓將赤葦束縛,銳利的藤刺扎入肌膚,滲出血液。

 

深吸一口氣,赤葦推門而入,映入眼簾的是木兔與醫師又說又笑的神情。

 

「哦!赤葦你來啦!」木兔坐在病床上,看起來還使不太上力,卻精神抖擻。醫師在他身上做了各種檢查,確認生命徵象無恙後朝赤葦點了點頭。

 

「目前狀況穩定,現在盡可能要多吃些營養物質,身體恢復需要熱量。」交代身旁護理師一些重要事項後,所有醫療人員退出病房。

 

「木兔前輩……」雙眼忍不住看向他下半身平坦的床面,赤葦內心又是一陣刺痛,咬著牙關不知如何開口。

 

「莫非你在擔心我的腳嗎?赤葦。」沒想到難以啟齒的話題就這樣被本人直接說出來,赤葦京治震驚地抬起頭,而木兔揚起得意的笑容,一臉我就知道的神情。

 

「嘛,少了這雙腿確實很麻煩啊,目前是沒辦法打比賽了。」看著只剩下一半的大腿,木兔露出困擾的神情,但其中卻又參雜更為強烈的情緒。

 

「但是啊,因為這樣就失意也太可惜了吧!」琉璃色鷹眼迸出不可思議的金光,木兔光太郎雙手插腰朝赤葦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
 

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男人,赤葦想過各式各樣重逢的場面,不外乎都是自己安慰失意木兔的樣子,怎知他的神情看起來好像只是生了場小病一樣,沒什麼大不了。

 

他明白木兔的性格本來就屬於爽朗,但攸關排球生涯甚至是人生大事,他怎麼還有辦法笑得出來?明明都已經失去這麼多了啊!內心掀起萬丈波瀾,赤葦京治有時不懂這位前輩的腦迴路,然而見他沒有完全失去鬥志,內心也著實鬆了一口氣。

 

接下來,該是自己出一份力的時候了。

 

一個月後,醫生總算同意可以出院。木兔光太郎樂得不可開交,整天只能待在病床上,讓這個隨時隨地充滿元氣的男人快要悶壞。坐在輪椅上,木兔興奮地轉頭回望赤葦,好像剛下課的孩子,眼中盡是準備大鬧一番的玩勁。

 

「吶!赤葦,我們去排球場看看好不好!」

 

「不行,木兔前輩現在需要好好休息。」

 

毫不遲疑地否決這項提議,即使他失望的神情令人於心不忍,赤葦京治依然不妥協。從今天開始,赤葦會住進木兔位於東京的住處,照顧他的生活起居。起初木兔反對這件事,認為自己有辦法獨立生活,但在赤葦提出一連串質疑後,他只能噤聲不語。

 

木兔父母年事已高,兩位姐姐也都不住東京,請看護也令人放心不下。由自己親手照顧是最佳選擇,更何況木兔的性格他不陌生,絕對不會出亂子。經過激烈溝通,兩人各退一步,讓赤葦照顧木兔,僅限半年。

 

「你可不能永遠這樣,我總有一天要自己過生活的。」在離開病房前,木兔光太郎的聲音傳進耳內。赤葦沒有回應,沉默關起房門,低頭靠在門板。

 

他何嘗不知道這種事?他只是想出一點力,那怕多一秒也好,想成為他的雙腳,帶他前行。可是內心總有一股自私的呢喃,渴望木兔可以多依賴他一點,渴望自己可以永遠待在他身邊。

 

「我在想什麼啊?」赤葦京治用力的甩了甩頭,他是在詛咒木兔前輩一輩子都沒辦法正常過生活嗎?將這層可笑的想法拋諸腦後,赤葦京治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
 

兩人同住的頭一個禮拜,一切都非常混亂。木兔的手沒事,吃飯與盥洗都不成問題,但面臨需要轉換位置時,常常令赤葦捏一把冷汗。雖然在醫院練習過,但實際在家中執行時,怎麼樣都不順手。尤其是在上廁所時,輪椅進不去,完全無法在馬桶邊完成轉位,只能把他背起來走進去。

 

木兔吵著自己還有一半的大腿可以用,但赤葦說什麼也不肯把他放下來。醫師說過他的殘肢現在還很敏感,容易疼痛,要避免碰撞,怎麼可能讓他接觸堅硬的地面?吃力地將他背在身後,踩著濕滑的地板,赤葦咬緊牙關往前踏進。

 

然而意外還是發生,赤葦在浴室裡滑了一跤,兩人雙雙跌落地面。劇烈的撞擊讓赤葦一時之間分不清東南西北,眼前一陣漆黑。然而赤葦優先想到的不是自己,而是木兔。

 

「木兔前輩!你有沒有怎樣?」赤葦忍著不適,慌張地起身查看,雙手在他身上摸索。犯了如此大的錯誤,赤葦在心中咒罵,要是前輩的腿出了什麼狀況,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的過錯。

 

好在木兔是跌在赤葦身上,並沒有受到太多衝擊。赤葦京治鬆了一口氣,然而驚恐仍未消退,他必須更加注意,千萬不能讓木兔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。

 

從今以後,赤葦京治將全身神經繃得更緊,時時刻刻注意木兔光太郎的狀況,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觸動警鈴。木兔打噴嚏的時候,立刻將毯子蓋在他身上;肚子餓的時候,馬上準備食物給他吃;甚至每晚定時到他房間查看有沒有把棉被蓋好。

 

日子一天天過去,赤葦京治眼角下的黑眼圈愈來愈重,木兔要他休息都被拒絕。赤葦京治總是認為比起木兔光太郎,自己的狀況根本不算什麼,眼下將前輩照顧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。

 

最近,赤葦發現他常常伸手到沒有肢體的位置亂揮,好像那個地方有東西一樣。

 

「有尖刺在扎我的小腿,又麻又痛的。」木兔光太郎皺起眉頭,伸手又往輪椅的下方的位置抓了抓,赤葦京治心中再度掀起風暴。

 

「幻肢痛」是大部分截肢者都會經歷的狀況,覺得失去的肢體還存在,而且感到疼痛。目前沒有方法可以完全治癒,木兔雖然已有服藥且在醫院治療,症狀仍然存在,且發生頻率非常頻繁。

 

緊抿雙唇,在這件事情上赤葦無能為力。看著木兔不適的神情,赤葦恨自己的無用,恨自己沒辦法替他受苦。被掐住的感覺再度襲上心頭,吐不出也嚥不下,卡在最敏感的位置,膨脹、推擠,卻動彈不得。

 

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,仍然無法彌補他所失去的東西。

 

無力感如洪水將赤葦淹沒,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截掉了一半,血流如注,怎麼樣也彌補不了。失去的那一部分劇烈疼痛,赤葦胡亂揮著雙臂,卻只抓得滿手腥紅血跡。

 

砰!

 

木兔房內傳出的巨大聲響阻斷思緒,赤葦京治整個人從地上彈起,心急如焚的打開房門,驚恐的望著倒在地上的木兔光太郎。

 

「木兔前輩!」衝上前將他扶起,赤葦京治急切的檢查他的狀況。

 

「抱歉阿赤葦,一不小心以為自己的腳還在,想下床上廁所就摔跤了。」木兔光太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,有些抱歉地看著赤葦。

 

赤葦京治懊惱的緊握雙拳,身體頻頻打顫。明白木兔不是故意不求救,但他就是無法釋懷。如果前輩又出什麼差錯,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。木兔躺在病床上的模樣驟然闖入腦海,心臟抽痛,赤葦京治痛苦地抿緊雙唇。

 

「我說,赤葦阿。」

 

「是。」迅速收起情緒看向身旁男人,赫然發現木兔用無比認真的表情望著他。

 

「明天,去排球場吧。」

 

「您在什麼啊?您的身體……」

 

「赤葦。」

 

那雙金色鷹眼炯炯有神地緊鎖赤葦,散發渾厚霸氣。這樣的木兔赤葦見過一次,在他高二時的春高。當木兔被狢坂高中封鎖球路,當自己的二次進攻被攔得正著,比分差距愈拉愈大,完全沒有破解手段時,

 

只有他,無畏起跳,在黑暗中逆風翱翔。

 

『別掉隊了。』他當時是著麼說的。

 

事隔多年,再度面臨這樣的表情。他失去雙腿,重重跌落地面。但是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失去光芒,那股異常的執著,打從他甦醒之後就沒有消失。內心震撼,赤葦京治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某個非常重要的東西。

 

某種最純粹的東西。

 

隔日,他們來到了東京某排球體育館。赤葦推著木兔在場邊環繞,熟悉的感覺蔓延全身。曾經他們也同樣站在那個地方,聽著裁判哨音,感受球鞋摩擦地板,汗水揮撒空中,追逐旋轉不斷的球。

 

『左側!』木兔光太郎朝赤葦京治高高舉起手,而後開始助跑。十隻手指溫柔將球包覆,巧妙使勁,將球分毫不差的送至他身邊。結實的背影起跳,如飛鷹破空而至,手臂用力揮擊,突破堅實攔網,俐落得分。

 

『嘿、嘿、嘿!』他們相互擊掌,於聚光燈下高聲慶祝勝利,此刻他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。

 

那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了?赤葦記不清,但那股熱血沸騰的感覺隨著踏入這個場館,再度聚合於體內。

 

「赤葦,幫我托球吧。」低頭望向坐在輪椅上的男人,而他的視線直直盯著球場。赤葦明白這不是詢問,而是自己必須做的事情。

 

將他推到三米線的位置,赤葦將球高高拋起。仰頭直視,將兩隻手掌至於視野兩側,像鏡頭一樣追著球的蹤影。一切都是如此熟練,如此自然,他的位置、他出手的高度,他喜歡的球路。十指輕托,將最大的細心貫注於球體,肩膀、手肘、手腕一氣呵成,讓球劃出美麗的弧度,最後落於他手掌,完美將球擊出。

 

砰!

 

球沿著優美的拋物線飛過網帶,落地得分。木兔揚起得意的笑容,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表現。

 

「再一球!」自己推著輪椅移動到另一個位置,木兔光太郎朝赤葦揮了揮手。

 

他們就這樣,將球一顆顆拋起,一顆顆擊出,雖然有時會失誤,但他們不在乎,持續修正,直至球精準落地。木兔光太郎手感越來越好,擊出的球愈發刁鑽,他開懷大笑,這樣的情緒感染了赤葦,嘴角久違上揚。

 

擊球聲響直到日落才停止,兩人癱在球場中央喘氣。赤葦坐在地上發楞,好累,雙腳不聽使喚,手臂幾乎抬不起來。很久很久以前,他們也是這樣,從日出到日落,不斷揮灑汗水,即使快喘不過,他們也照樣用盡全力起跳,不願停止。某種更為強烈的東西引領他們前進,向上看、伸出手,無畏無懼追求。

 

快樂。

 

不是輕鬆,而是快樂。

 

即使再累再苦,快樂仍不時拜訪,快樂引領他們前進,是最純粹也是最重要的理由。

 

「赤葦阿,今天總算看你露出真心的笑了。」將輪椅轉向赤葦,木兔光太郎朝他說道。

 

「這幾個月來我看你壓力真的很大,常常吃不好睡不飽的,都是為了照顧我。」

 

「但是阿,別忘了我不再是那個依賴大家的王牌。」將輪椅固定,木兔光太郎彎腰以手撐地,俐落地從椅面下來。用僅存的腿站立,身高正好對上赤葦的雙眼。

 

「我不會因為發生這種事就變得不一樣,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平凡的王牌。」

 

「所以,你差不多也該放過自己了吧,赤葦。」伸手拍了拍赤葦的肩膀,木兔光太郎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
 

看著他滿足的笑顏,赤葦突然懂了。即使失去雙腳,木兔光太郎也不打算放棄。從他甦醒的那天起,對排球的熱愛就沒有消失,只是自己忽略了這件事。 如今被他點破,內心某個被冰凍的地方逐漸融化,所有的悲傷、疲憊匯聚於眼眶,凝結流下。

 

坐在地上痛哭,赤葦京治恍然大悟口中所謂的照顧,不過是想降低恐懼的藉口。經歷生死關頭,害怕分離,於是自私的把他留在身邊,控制他,將他親手關進籠中,卻自以為是為他好。

 

他不可能操控木兔光太郎的人生,這不是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嗎?

 

「對不起。」赤葦京治無法控制,全身激動顫抖。

 

「沒關係,你有想通就夠了。」木兔光太郎也坐在地板上,靜靜陪他哭泣。

 

舌尖染上眼淚的味道,奇異的沒有任何苦澀。本以為醜陋的面具被揭開,會被痛苦淹沒,可當淚水一滴滴落下,內心的束縛就減少一點,漸漸能夠呼吸,不須壓抑。

 

到頭來被拯救的是自己,赤葦自嘲。木兔永遠有引領他人前進的力量,即使少了雙腳,他一樣故我的跑在前方。擦乾眼淚,心靈終於洗滌澄淨,赤葦京治揚起笑容。

 

「回去吧,木兔前輩。」

 

「哦!」

 

赤葦協助木兔坐上輪椅,準備推他離開。

 

「對了赤葦。」

 

「嗯?」

 

「果然你的托球是最棒的。」

 

木兔光太郎滿足的深了伸懶腰,開心的對赤葦豎起大拇指。回憶如潮,兩人相處的種種湧上心頭,酸甜苦辣,嚐盡各種滋味。赤葦眨了眨眼,好不容易平靜的內心再度掀起漣漪。

 

「謝謝。」千言萬語最終化為感謝,赤葦京治的眼眶再度泛紅。

 

三年後─

 

「嘿、嘿、嘿!」木兔光太郎將球高高拋起,擺動身軀,用力甩臂,將排球擊出。

 

排球強勁旋轉,俐落的穿過所有人的防守,無觸球得分。全場歡聲雷動,木兔光太郎得意的舉高雙手,接受眾人的歡呼。

 

於東京舉辦的帕拉林匹克運動會於上週拉開序幕,赤葦京治早早跟公司請好假,為了今日來觀賞木兔的比賽。

 

三年前,木兔光太郎經過一段休養後開始積極復出,裝義肢、練身體,以及接觸坐式排球。而赤葦也在那時搬出他的住處,將行李打包好的那天,赤葦沒有任何不捨,畢竟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些,接下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。

 

「木兔這傢伙,變矮了還是一樣搶眼啊!」赤葦與猿杙、木葉一同坐在觀眾席上觀賞比賽。兩位學長看到木兔意氣風發的模樣,不禁搖頭佩服。

 

「他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到呢。」

 

「是阿。」看著木兔光太郎的身影,赤葦的唇角揚起溫柔的笑弧。但他明白木兔能走到今天,過程絕對不輕鬆。

 

剛開始接觸坐式排球的木兔,常常忍不住想起跳扣球,為了改掉這個習慣,還在身上綁鉛塊讓自己跳不起來。而他的隊友甚至對手,很多都還有一隻腳,能夠藉此挪動。木兔因為沒有雙腿,必須用手撐著地面移動。

 

起初他的速度比別人慢一截,常常來不及接球,於是他開始強化自己的上肢,每天球隊訓練完之後,再接著做重量訓練,一刻也不鬆懈。他沒有因為自己曾經是職業球員而自滿,反而用自身的經驗加上努力,最終獲得參加帕奧的資格。

 

砰!

 

又一顆無觸球ACE,赤葦和觀眾一起鼓掌。對他而言失去這雙腿並沒有剝奪站在球場的機會,他反而更加鬥志昂然,為了享受比賽帶來的樂趣。結實的背影奪去所有人的目光,他果然還是適合背對所有人,站在前方向前邁進。

 

他是天生的球星。

 

「我說赤葦阿,看到木兔這樣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。」猿杙看向赤葦,當年他的反應讓他們這些學長都膽戰心驚。

 

「是的,畢竟木兔前輩是個平凡人。」推了推眼鏡,赤葦低笑。

 

平凡?兩位學長互看一眼,不明白赤葦在說什麼,不過既然他已釋懷,也不需要太過執著。

 

「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?」

 

「不曉得,目前沒什麼目標。」

 

「找個喜歡的人如何啊?」

 

「喜歡的人……」墨綠的眼瞳望向球場上的男人,想起過往與他的種種,唇角微揚,赤葦京治的心中溢滿深刻柔情。

 

「一直都在我眼前。」

 

─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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