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莉不要吃薯條

※殞落系列 Part 2

※自創角色有

我遇見那名少年，在一處懸崖邊，一輪血月下，一個悄然寂靜的夜晚。

無星，無風，無聲，無語。彷彿被黑夜吞噬，沒有夢想，沒有靈魂。

他的動作徐緩，一步一步向崖頂攀登，那頭惹人注目的橘髮如今黯淡無光，混著黏稠血液，蔓延滿地青草，拖出長長的絳色紅痕。

我識得他，那位傲雪凌霜的少年，有別於冬季的暗潮蟄伏，他是極寒中的跌宕風暴，如破冰之鯨，翻滾於洶湧潮水。

然而現在的他，頹然於崖頂，面朝北方，眼神渙散。

地上斷裂的弓身、頭上毀損的面具、嘴邊傷痕累累、鮮血汩汩流出，赤色之月將他的身子映照地更加殷紅，猶如倒臥血泊的屍體，滿口死亡腥味，與我記憶中的他相差甚遠。

他的人生為爭鬥而活，充滿嗜血渴望，闖入風暴，滿足體內不知饜足的野獸。他玩世不恭，睥睨群雄，挑起不止息的爭端，像神話裡的戰士，揮劍、劈砍，鮮血飛濺，染滿全身，但那藍色雙眼卻睜得雪亮，尋找下一處煙硝四起之地。

那好戰的少年，想得到世界的少年，攀登至冬之頂，伸出銳利爪牙，妄想摘下星星，然而霜雪無情，他終究也得溺斃在腥風血雨裡。我聽得清，屬於他的聲音逐漸消逝。

我來到他身旁，他沒有抬眸，草地上的殷紅逐漸擴散，滴落懸崖，融入大海。沒有刀光劍影，沒有群眾歡呼，只是靜靜地看著遠方，眼底空虛無盡。

靈魂消散之時，再沒有什麼值得握入手中。

妳有股熟悉的味道。他說。

我將神之眼遞到他眼前。

連那傢伙也淹沒在時代裡了嗎？他笑。

我想起了摩拉克斯，明明是不久之前，卻像經過千年般的遙遠，飄飄渺渺歷歷在目。

最堅硬的岩石都會磨損，何況是我們這些有血有肉的身軀。看著沾滿鮮血的雙手，少年的語調沒有後悔，卻充滿無盡悲傷。

他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。

那年的冰天雪地，那深不見底的洞淵，那位膽怯的少年，聽著父親的神話，繼承師尊的教誨，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鬥士，那個所向披靡的阿賈克斯。

他盡興揮刀，陷入瘋狂，放縱頑劣本性，巧取豪奪。在一次次戰鬥中追求自我，用一次次征服吸食深淵般的慾望，而慾望，像是裹上糖衣的毒藥，無法自拔。

何必自拔？

汲取別人生命換得明日糧食，踩踏他人屍體獲取棲身之地，不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，不就是人類生存的法則，你我都陷溺於此，何來自拔可言？

他本以為自己看透一切，看穿生命不過是掠奪的過程，沒有誰對誰錯，不過是一群爛泥相互碰撞，說著可笑的謊言，爭奪可悲的權勢，只有家人應當保護，只有女皇值得效忠，獻出沾染鮮血的心臟也無怨無悔，這是他選擇的人生。

但你卻在哭泣。我說，聽得見那股幽微的啜泣，於某個角落聲聲悲鳴。

他無語，唇角蠕動，像是皮囊被剖開，直面內心脆弱的逆麟。

那個女孩。他說，用從沒聽過的語氣。

他生命中的意外，陡然嵌入靈魂的枷鎖，鎖住漂泊的他，是世間唯一眷戀。

只有她，能解他體內的蠱毒，免於戒斷之苦；只有她，喚起他貪婪的執念，捨不得放下離去；只有她，讓他明白世間還有如此珍貴的羈絆，如此刻苦銘心的情感。

卻無緣走到結局，美好的結局。

然而她還在等待，等待不會回家的人，在海的另一端，同樣的景色，同樣的月光，同樣孤獨的夜晚。

他開始唱歌。

拉勾拉鉤不許變，變了丟他去冰川，冰川冷，雪原寒，撒謊的舌頭全凍爛。

我靜靜聆聽，明白他在懲罰自己，違背與她的契約，但已沒有值得償還的東西，只得不斷歌唱，用即將腐朽的靈魂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她歌唱，奢望那女孩能聽見一絲一毫，能原諒他的自私離去。

他不停地唱著，對著遙遠之地，唱得溫柔，唱得酸楚，即使嘔出鮮血也不曾停止，直至喉嚨沙啞，氣若游絲，舌頭黏滿濃稠血液，再也沒有聲音。

少年用最後一絲力氣，解下頸上墜鍊，交付於我，全身上下，唯獨這條鍊子沒有染上血紅。

請代我拿給她。他請求。

你這是要與我立約？我問，細細摩娑掌內的星螺墜鍊，猜測那女孩的頸項也有一模一樣的飾品。

如果有我能幫忙的事。少年失笑。

那個笑容，與記憶中的某人一模一樣，同樣殞命之時，同樣放不下塵世，請求未亡人伸手，完成來不及完成的心願。我想起過去的日子，突然想和那人說說話。

那麼，請代我向摩拉克斯問聲好。我說，將鍊子收起，契約成立。

一言為定。他的話語消散於空中，像是了卻一樁心事，嘴角上揚，陡然失去氣力，自崖上墜落，無人簇擁，無人緬懷，連落海之聲都顯得渺遠，神話就此終結。

我轉身，背對驚天動地的靈魂，悄然離去。

海潮平靜，月色轉明，風吹的地上雜草沙沙作響，不久之後崖上乾涸的血液也會被雨水沖刷殆盡，千年之後，沒人會知道這段對話，沒人會在意佇立於頂點的靈魂，沒人會記得他刻苦銘心的相思。

滄海一粟，無論人或神，均是如此。

—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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