摸莉不要吃薯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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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本文有原創角色 不喜者勿入

※五條悟x加賀見葉郁

 

加賀見葉郁無法明白為何自己能看見這些噁心的東西。

 

佇立於眼前，明顯不是生物的巨大形體，墨綠的肥肉滿溢、渾身腥臭，皮膚佈滿橘皮般的粗糙突起，背上脊椎像是要撐破表皮，呈現令人反胃的彎曲稜角。祂低頭啃噬某種物體，整個耳邊都是硬物粉碎的聲響，以及牙齒撕扯柔韌之物的聲音。

 

人類。

 

怪物兩旁是堆積如山的人類屍體，東一塊西一塊，沒有一處完好，全都血肉模糊。

 

加賀見葉郁已經忘了自己看了多久，似乎從那怪物開始啃食時她就站在這裡，一點一點地看著成堆的屍骸形成幾米高的山峰。

 

祂將啃完的碎屑隨手一拋，成堆的肉塊崩塌，一粒頭顱滾落腳邊。加賀見葉郁低頭，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眸狠狠地瞪著她，像是在控訴她的見死不救。

 

我沒有！

 

加賀見葉郁的反駁卡在喉嚨，無法否認，就結果上來說她確實見死不救，即使她想救，雙腳也像是被打了釘子一樣動彈不得，因為她知道自己救不了，她很弱，很沒用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無辜的人被吞噬。

 

妳錯了喔。

 

溫柔又熟悉的嗓音自耳邊響起，加賀見葉郁尋找聲音來源，赫然發現是眼前扭曲的物體所傳來。

 

他不是在怪妳見死不救。

 

巨大的身軀緩緩轉向，佈滿鮮血的嘴角勾著詭譎的笑弧，加賀見葉郁瞪大雙眼。

 

他是在控訴妳為何要殺了他？

 

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出現在眼前，抖著肥大肚皮狠狠嘲笑，沾滿血水的唾液噴到加賀見葉郁的臉上，將視線染得鮮紅。

 

妳就是吃人的怪物—

 

「不—」加賀見葉郁陡然從床上彈起，頭痛欲裂，冷汗直流。

 

撫著劇烈跳動的胸口，加賀見葉郁楞楞地看向窗外朝陽，這才發現自己只是在作夢。

 

又來了。

 

類似的夢境已經反覆存在多年，三不五時就會闖入夜裡，雖說經歷不下百次，但加賀見葉郁大概一輩子也無法適應，被詛咒的事物，被咒殺的靈魂，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反胃。

 

加賀見葉郁應該逃的，但如同夢裡一樣，她的腳像是被打了釘子，無論心靈如何崩潰，無論身軀被摧殘得多體無完膚，她就是無法移動半步，有時甚至會看到胸口伸出無數荊棘，將自己牢牢束縛，尖銳藤刺紮入肌膚，鮮血直流。

 

「夠了，快去訓練。」加賀見葉郁甩了甩頭，下床梳洗。

 

反正再怎麼想也沒有用，現實裡的她也不可能伸手將夢境的自己推離，專注於眼前事物才是聰明的選擇，誰叫加賀見葉郁是咒術界裡最弱的存在。

 

她脫去睡衣，白皙的肌膚盡是大大小小瘀紫，伴隨各種擦傷破皮，難以想像這是一副處於青春年華的少女軀體，但她早就習慣，不如說弱小的自己只受這點皮肉傷，已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
 

一如往常來到操場受訓，頂著烈日練習各式各樣技能，槍法、劍術、擒拿、暗器……乍看之下多才多藝，實則只是雨露均霑。羸弱迫使她必須多學一點，沒有一種達到專精，僅在重要關頭能衝出一個破口，好讓自己活下來。

 

光是生存就要拚盡全力，又為何要執意待在這裡？

 

加賀見葉郁自己也搞不太明白，明明好幾次都在生死隘口間勉強逃生，明明這副身體都在告訴自己沒辦法承受，但奇異的是這些負面能量在事後好像都會轉化成某種動能，驅使她繼續行動。

 

簡直跟詛咒一樣。

 

哈，也許是吧！

 

她的人生本就是場詛咒，不被期待著出世，不被在意的存活，虛無飄渺猶如孤魂野鬼，尋不到奈何橋飲不了孟婆湯，只得繼續遊蕩世間，看看哪處願意收留。

 

她不過就是個苟活的幽魂，人們卻誤以為她努力，可笑啊可笑，她這是努力苟活於世，並不懷抱遠大志向。來到高專已逾半年，加賀見葉郁充分理解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優秀的術師，但至少別拖人後腿還是得做到。

 

咚！

 

匕首直直插入木製靶板，這是今日數百發投擲中屈指可數的正中紅心，加賀見葉郁拭了拭額間汗水，瞥了眼夕日餘暉，晚飯時間已到，再投個一百發再去吃飯吧。

 

「喲！葉郁妳在這阿。」月明星稀，氣喘吁吁的加賀見葉郁剛完成訓練，聽聞來聲，扭頭便見到自己的導師站在夜色下。

 

五條悟手中拎著行李，也不管自家學生練武練得頭髮亂翹，渾身濕黏，大手一抓，像拎小貓一樣將她撈離地表，直直往高專門口走去。

 

「五條老師！您這是要做什麼？」見來人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提在手上，加賀見葉郁壓根摸不著頭緒，但現在的自己渾身痠痛，完全無力抵抗。

 

不如說抵抗也沒用。

 

「要去做任務唷。」雕花大門前見到伊地知的身影，以及門口停泊的黑色車輛。五條悟將加賀見葉郁塞入車廂，自己坐進副駕，伊地知麻立發動引擎，隨即揚長而去。

 

「做什麼任務？」從座位掙扎起身，加賀見葉郁皺著眉頭，有些用力地扣上安全帶，透過後照鏡嚴肅注視前方兩位前輩。

 

「加賀見同學，妳先看一下這份資料吧。」伊地知指了指她身旁平板，加賀見葉郁點開螢幕仔細研讀，越看，眼睛瞪地越大。

 

特級咒物「魍魅五濁抄」是日本三大怨靈之一，崇德天皇所完成的咒術相關著作。崇德天皇擁有術師體質，因此受到其他公家懼怕，動用各種關係阻止他繼承皇位。

 

在流亡後，顛沛流離的他憤而完成這五本作品，分別有記載禁術、鎮壓咒靈、收納咒具、分解術式、儲存咒力的功能，而這些巨作也確實讓往後天皇家吃盡苦頭，因而被冠上最強怨靈的稱號。

 

崇德天皇死後這些書籍在民間流轉近千年，高專已回收其中三本，正努力找尋剩餘兩本。如今其中一本「天照無忌」在隔壁縣的圖書館出現。此書是禁術之巔，千年來總會在各地短暫現世，龐大的咒力常引來咒靈，進而波及人類。

 

「所以，現在圖書館裡有咒靈？」看著螢幕中那本長滿眼睛的書籍，加賀見葉郁的胃液瘋狂翻騰，隱約知道自己的任務，開始頭皮發麻。

 

「沒錯，還是特級呢。」

 

「五條先生，請不要用今天天氣真好的口氣說這種話。」伊地知從後照鏡瞥見加賀見葉郁慘白的臉，嘆了一口氣，他不是不明白五條的用意，但……

 

「別擔心，特級我會負責處理，葉郁只需要全力找書就好。」

 

加賀見葉郁吞了吞口水，五條悟想藉由她的「咒目」尋找目標，然而並不能保證到時她有辦法發動，雖然平時很努力練習，但時到今日，她還沒成功靠自己的意志發動過。

 

「但加賀見同學的術式……」伊地知小心回答，知道這種話在當事人耳中無疑銳利，但事關任務，必須客觀處理。

 

「能多增加一點找到的機率不好嗎？這書可是出了名古怪，一下消失一下出現，根本在嘲諷我們這些和祂玩躲貓貓的人，附加這種術式的人真是惡趣味。」

 

五條悟雙手背在後腦，被繃帶遮起的雙眼看不出任何表情，亦無法得知想法，然而從他說出口的話卻是充滿千斤般的沉穩。

 

「我不會讓我心愛學生傷到一根寒毛的，妳只要專注尋找即可。」

 

猶如鎮子壓住飄搖薄紙，加賀見葉郁躁動的心也因男人的一席話而漸漸安定下來。是啊，有老師在身邊她還怕什麼？況且經過這麼多訓練，不就是有朝一日要在任務中派上用場嗎？

 

如果總是畏畏縮縮，那與過去有什麼兩樣？

 

握緊拳頭，加賀見葉郁深吸一口氣。

 

「我知道了，五條老師。」

 

「我很期待妳的表現喔。」薄唇揚起弧度，五條悟愉悅回應。

 

三人來到目的地，帳已降下並完成人員疏散，告別伊地知，五條悟與加賀見葉郁一同進入帳內，濃厚的詛咒之氣排山倒海襲來，同時一幀幀畫面如幻燈片般躍然於腦中。

 

幸運！加賀見葉郁大喜，但隨即被腦內影像震懾，除了咒物外頭壟罩的濃濁咒力，西側閱覽室竟向內塌陷出一個巨大扭曲的空間。無數扇門扉、無數條階梯，顛三倒四構成如迷宮般的通道，諾大的空間中卻完全看不見咒靈的身影。

 

這是一個未完成的領域。

 

「哎呀呀，這麼短的時間就成長成這樣，不趕快回收那本書可真是麻煩。」五條悟吹了聲口哨，擁有六眼的他當然也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

「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啦，還有今天的葉郁非常可靠呢。」看著自家學生努力維持術式，五條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原本就不怎麼整齊的頭髮。

 

「請別打擾我。」加賀見葉郁將全身的精力都用在雙眼上，只能口頭出聲抗議。

 

「也別努力過頭阿。」五條悟嘆了一口氣，將一張黃色咒符放入加賀見葉郁手中。

 

「閱覽室這邊交給我，特級咒物在東側二樓，我想妳也看到了，找到之後貼上這個，能暫時壓制上頭術式，任務完成後等我即可。」

 

加賀見葉郁點點頭，兩人開始分頭執行任務。

 

加賀見葉郁快速穿越中庭來到東側場館，同時也目送五條悟進入領域。在他打開閱覽室大門後，加賀見葉郁再也無法透過咒目看見他的身影，心跳加速，即使明白根本不須擔心，然而親眼見到他消失仍讓心中湖面震盪不已。

 

別想了，完成眼下任務為先，現在咒目穩定發動是非常罕見的事，莫非平日的訓練真的起了效果？順利抵達二樓，加賀見葉郁對於目前為止流暢的行動感到不可思議，信心頓時提升不少。

 

走入閱覽室，依照這雙眼睛的情報，書就在第二排最底層的架上，加賀見葉郁朝目標看去。

 

咦？

 

加賀見葉郁瞪大眼睛，看著憑空出現在隔壁閱覽室的咒物，迅速趕往第二排書架，卻只看見一本本再正常不過的書籍。

 

怎麼可能？不可置信地盯著腦中畫面，那本書竟然瞬間換了位置，難道這也是術式效果？身體比腦袋優先做出反應，加賀見葉郁起身衝進隔壁閱覽室，卻同樣撲了空。三樓閱報區，雙腿向外跑去，但這次加賀見葉郁只是推開門，咒物立刻消失。

 

雜亂的踩踏聲與喘息聲迴盪漆黑長廊，像是追逐某種觸不可及的幻影，在遠處嘲笑如無頭蒼蠅般狂奔的她。雙眼已漸漸感到乾澀疲憊，腦海的影像也更加不清晰，雜訊不斷，猶如接觸不良的電視，嗡嗡作響。

 

然而加賀見葉郁沒有停下，反而愈跑愈快，汗水浸濕衣物，全身肌肉都在瘋狂咆哮，肺部劇烈收縮，隨時有可能窒息，但她不在乎，硬是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，強逼自己繼續觀看，如果連術式成功發動也無法完成任務，那她還有什麼理由立足與此？

 

才能不足的自己，相信只要苦練就能與其他人比肩，然而現實告訴她不可能，那麼至少讓她能成為夥伴們助力，但事實就是，沒有她在一旁，也許其他人還比較好辦事。

 

一切的追趕都是徒勞，過去如此，現在亦然。

 

小腿一陣痙攣，加賀見葉郁吃痛跌跤，額角遭受猛烈衝擊，頭暈目眩，但竟不怎麼疼痛，疼痛不過就是她人生中最細微的詛咒罷了。淚水滑落，加賀見葉郁痛恨如此無能的自己，蜷縮於地面，痛哭失聲。

 

為什麼？為什麼她這麼沒用？為什麼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？

 

她好恨，恨這些咒靈、恨這雙眼睛、恨自己的弱小、恨這充滿詛咒的世界！

 

「為什麼非得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才肯罷休？」五條悟看著趴在地面喘氣，渾身髒兮兮的女子。

 

黃昏的操場，只剩下這位剛入學一個月的新生還在訓練。

 

加賀見葉郁咬牙撐起身體，緊握小刀往前方咒骸攻擊，卻被祂輕易打飛。這是校長為她特製的訓練用咒骸，時至今日加賀見葉郁連祂的寒毛都沒碰到過。

 

「因為我很弱。」再度從地面爬起，就算全身痠痛也要擺好攻擊架勢。

 

正因為明白自己的軟弱，才要更努力變強，與她同齡的夥伴們也在不斷提升，甚至擔負更大責任，沒有才能的她，哪有時間停滯不前？哪有本錢自怨自艾？

 

那些她無法拯救的人，死不瞑目的人，也正張大眼看著，看著選擇踏入地獄的自己，究竟會被體內醜陋的詛咒吞噬，抑或是成為獨當一面的咒術師。

 

沒有時間哭泣了，緊握雙拳，加賀見葉郁擦乾眼淚，從地上爬起。多虧剛剛那一跤，撞醒了一頭熱的自己，沒去細想咒物與術式的關聯，而是盲目追尋，可正中施術者的下懷。

 

深吸一口氣，加賀見葉郁不再奔跑，仔細思考適才的一切。咒物會換位置一定是術式效果，而她的某種行為觸發了術式，閉眼回想，在找書的過程有哪個特定舉動讓術式得以施展。

 

聲音？奔跑？開門？

 

不，這些都不成立，一定還有更明確的誘發條件，那本長滿眼睛的噁心東西……眼睛……加賀見葉郁渾身一凜，頓時解開一切謎團。

 

是視線！

 

書感受到找尋者的視線，於是觸發術式進行瞬間移動，而加賀見葉郁又是透過咒目的訊息，讓她還沒到達書架前就知道書的位置，即使在很遠的樓梯間也是。

 

要破解這個術式就不能與祂對上視線，撇開雙眼，加賀見葉郁邁開步伐。咒目已經消失，但她還記得最後的畫面是一樓自習室，書就在窗邊矮櫃上。

 

打開自習室大門，加賀見葉郁閉上眼睛，緩緩朝窗戶移動，就快拿到了，心跳飛快，即使她這麼弱的人也不可能忽略那股濃厚的氣息，這就是特級咒物的威力。

 

來到矮櫃前，顫抖地伸出手，加賀見葉郁屏住呼吸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，就快要完成一項重大任務……

 

異樣氣息自背後傳來，根本來不及反應，某種物體抓住加賀見葉郁的左腳，將她整個人甩出窗外。

 

㕷啦！

 

玻璃碎裂，尖銳的碎片在身上劃出許多血痕，加賀見葉郁重摔於地，渾身劇痛讓她忍不住呻吟，艱困地睜開雙眼，緩緩從窗戶爬出的物體令她再度屏住呼吸。

 

墨綠的皮膚、突起的橘皮、背脊的稜角，祂原本沒有面孔，但與加賀見葉郁對上眼後，臉的位置發生扭絞，最終型塑成她的相貌。

 

簡直與夢境一模一樣。

 

渾身顫抖，加賀見葉郁摀住作嘔的唇角，狼狽躲開撲面而來的攻勢。

 

為什麼會有其他咒靈？帳不是都放下來了嗎？還是原本就在？不，如果是這樣報告肯定會呈現，這隻咒靈是後來才進入帳裡。

 

沒有時間思考，一陣黑影襲來，加賀見葉郁再度避開咒靈揮過來的手臂，卻仍被激起的碎石擊出更多傷口。鮮血滴落地面，口中也嚐到腥味，勉強倚著樹幹，加賀見葉郁望著離自己愈來愈遠的自習室，不甘的淚水於眼眶打轉。

 

好不容易……好不容易快拿到書了……如果她擁有擊敗眼前咒靈的能力，就能再度拿到書本，然而這種事連沒受傷的自己都做不到，現在更是天方夜譚。

 

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發出難聽笑聲，黏膩惡臭的唾液噴濺，如自嘲般，愉悅醜陋地笑著，笑著她的天真，笑著她的無能。抱頭痛苦呻吟，身後的銳利視線將她貫穿。

 

冷眼旁觀的自己、啃食人類的自己、視而不見的自己、雙手染血的自己……無數個加賀見葉郁聚集成眼前詛咒，張著血盆大口，巨大的空缺只填滿虛無，無限塌陷，像是邀請，邀請她墮落，邀請她放棄身為人類的靈魂。

 

「喵……」微弱的叫聲將加賀見葉郁拉回現實，定睛一看，竟然有隻小貓倒在咒靈腳邊，其中一隻腳扭曲變形，恐怕是被剛剛的衝擊所傷。

 

與此同時，額角一陣刺痛，幻燈片般的畫面於腦中快速閃爍。

 

位於後方二樓讀報室，特級咒物轉動所有眼睛，四面八方警界周圍氣息。

 

加賀見葉郁急喘，忍住回頭衝動，竟然在這個時候發動，內心又升起一絲希望。若她現在立刻衝進後面的門，那隻咒靈那麼大的身體一定會先卡在門上，她必須抓住這幾秒的延遲，快速拿到那本書。

 

雖然有失敗風險，但加賀見葉郁明白這是最後機會。身上還有一些防身武器，應該還能再多牽制一下，一秒也好，讓她多一秒的機率完成任務，無論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，重傷也好、失明也罷，也要對這個咒術界有所貢獻！

 

行動！

 

立刻行動！

 

快啊！

 

為什麼動不了？

 

雙腿就像被釘在地面動彈不得，無論加賀見葉郁如何命令，就是無法挪動半步。咒靈嘶啞咆嘯，笨重的手臂胡亂飛舞，將建築物削出一道道巨大裂痕，大量碎石崩落，那隻貓咪隨時有可能被擊中。

 

別管那隻貓了！完成任務才是優先之選！

 

可是─

 

不過就是隻普通的貓咪，而妳面對的是千年的咒物啊！

 

但─

 

妳不是要對咒術界有所貢獻嗎？無可避免的犧牲是必須的啊！

 

我─

 

快點行動！快點行動！趁還沒後悔前─

 

妳又要見死不救了嗎？

 

那些醜陋的自己撕裂成一塊塊屍骸，血肉紛飛，濺得她滿臉都是，一粒頭顱滾落腳邊，卻不是自己的樣子，而是記憶中那些死去之人的模樣，這麼多年來，每一副面孔她都記得，死了多久，怎麼死的，都記得一清二楚。

 

我們都在看著妳。

 

視線逐漸模糊，虛幻與現實交錯，是沉睡？是清醒？陷於泥淖的身體動彈不得，可腦袋卻異常清晰，無數人影立於眼前，成了冤魂也要睜著雙眼，帶著控訴、帶著觀察，無聲地看著，看著那位轉頭離去的女子，最終會成為吃人的怪物，或是拯救人的英雄。

 

雙脣顫抖，身體好似要撕裂。

 

是任務還是良知？

 

快點行動！

 

是犧牲還是拯救？

 

快點行動！

 

是人類還是詛咒？

 

趁還沒後悔前─

 

「呃啊啊啊啊─」加賀見葉郁尖叫，眼底蓄滿歇斯底里的瘋狂，身體如同火箭向前衝出。

 

咒靈發動攻勢，如刀般的手臂破空而至，加賀見葉郁奮力往右方一跳，巨大爆裂聲響徹雲霄，煙霧迷漫，塵土飛揚。加賀見葉郁翻滾落地，抽出匕首朝咒靈眼睛丟去，在祂用肢體擋下刀尖的瞬間鑽入祂腳邊，抱起受傷的貓兒，同時巨大腳掌從天而降，即將把她們踩成爛泥。

 

電光石火之際，匕首發出強烈金光，無數條鎖鏈激射而出，金屬聲碰撞，擦出陣陣火花，將詛咒牢牢鍊住，祂發出痛苦咆嘯，狼狽倒下，扭動肥大的身軀想掙脫，卻完全徒勞無功。

 

「沒用的喔，這咒符本來就是拿來對付特級，憑祢的實力是不可能掙脫的。」五條悟從頂樓一派輕鬆落地，伸手觸碰咒靈粗糙的皮膚，龐大的身體立刻化為灰燼，只留下加賀見葉郁的匕首靜靜躺在五條悟手掌中。

 

「妳很聰明嘛！知道要用咒符。」五條悟晃了晃匕首，上面綁著一張黃色紙張，正是要用來封印咒物的符紙。

 

加賀見葉郁抱著貓咪癱坐於地，愣愣地看著五條悟，灰飛煙滅的塵埃漫天飛舞，伴隨眼前的斷垣殘壁，過了兩秒，斗大的淚珠撲簌簌落下。

 

「嗚嗚嗚……」全身上下只剩下淚腺全力運作，身體完全不聽使喚，顫抖、癱軟、恐懼、愧疚，太多情緒在體內碰撞，胃酸翻騰，加賀見葉郁不斷乾嘔。

 

「對不起……嘔……我……嘔……搞砸了……」鼻涕眼淚全糊在臉上，也不管自己多狼狽，加賀見葉郁不斷道歉，因為除了道歉以外，再也無法彌補什麼。

 

到頭來自己還是一無是處，到頭來一切的願望都是海市蜃樓，她永遠不可能成為獨當一面的術師，不如就此放棄。

 

「欸？搞砸？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。」五條悟蹲下身子朝加賀見葉郁的額頭彈了一記。

 

「妳救了牠，怎麼會失敗呢？」指了指她懷中的小貓，五條悟的唇角揚起笑容。

 

「可是咒物……」

 

「還有機會出現啊，但妳手中的生命，沒了就是沒了。」

 

「但是如果沒有回收咒物，一樣會有人受害啊！」

 

看著自家學生頑固的神情，五條悟嘆了一口氣，有時候腦子太硬真不是件好事。

 

「葉郁啊，咒術師的存在是為了什麼？」

 

「……祓除詛咒。」

 

「根本的原因呢？」

 

「為了不讓祂危害人類。」

 

「所以咒術師的本質是守護啊，守護生命，守護重要的東西。」

 

「……」

 

「我不能否認繼續讓那本書留在外頭可能會造成傷害，然而事情發生的當下妳拯救眼前的生命並非錯誤，當然，妳若回頭找書，也沒有不對。」

 

「無論妳做了什麼，都沒有對錯，妳只是選擇自己心中認定的正義罷了，生命不分優劣，本來就不能放在同一個天平上衡量不是嗎？」

 

看著加賀見葉郁緩緩睜大雙眼，五條悟輕笑，寬厚大掌溫柔地覆在她頭頂，「雖然沒拿到咒物，但妳今天也做到了咒術師應該做的事情，值得驕傲。」

 

「喵─」像是附和五條悟的話，懷中的貓兒也跟著鳴叫，伸出舌頭輕舔加賀見葉郁的手。渾身顫抖，加賀見葉郁再也忍不住情緒，嚎啕大哭起來。

 

加賀見葉郁大聲地哭著，任由自己陷入這前所未知的情緒中，而在她抽噎啜泣時，只覺得心中渾沌好像慢慢消除。隱藏過久的老照片閃過心頭，每幀影像、每種聲音、每段悲傷的故事，被淚水清洗，形成某種全新的力量，讓她繼續走下去的力量，在體內奮力跳動。

 

「想通了？」

 

加賀見葉郁點了點頭，內心漸漸平復。「謝謝老師。」

 

「不用客氣，引導學生可是老師的職責。」大方接受道謝，五條悟仍然維持一貫悠然自得的笑容，起身伸了個大懶腰。

 

「時候也不早，在附近的旅館休息吧，等一下伊地知會帶妳過去。」

 

「老師你呢？」看著五條悟左甩手，右彎腿的拉筋動作，加賀見葉郁不解詢問。

 

「裡面還有幾隻低級咒靈，我處理掉之後再回去，啊對了，妳的行李在車上喔。」

 

「車上？」車上不是只有一件行李嗎？就是五條老師從高專帶出來的那個。

 

「對喔，那是替妳準備的，是新的換洗衣物。」

 

「欸！」

 

不用回頭也知道這位可愛的學生一定紅的跟蘋果一樣，五條悟調皮吐舌，他不過是出張嘴，真正準備的人是伊地知。害羞的加賀見葉郁還想說什麼，卻被趕來的伊地知打斷，看見渾身是傷的加賀見葉郁，伊地知潔高的心臟差點停止。

 

「我沒事，都只是擦傷而已，反而是牠。」懷中貓咪的傷勢比較需要急救，五條悟頷首，兩人與他道別後隨即離去，上車前，加賀見葉郁還對五條悟九十度鞠躬。

 

「好了，接下來─」目送兩人離去，五條悟收斂嘴角，身形一晃，瞬間來到圖書館頂樓。

 

「哎呀呀，模範老師來了，好久不見啊，悟。」水塔上坐著身穿袈裟的長髮男子，悠哉地盤起腿，下顎托在手上。

 

「咒靈是你放進來的吧，傑。」冷眼看著前方之人，水塔上的男子正是五條悟的昔日同窗─夏油傑。

 

「不過就是想看她是猴子還是咒術師而已。雖然很弱，但勉強堪用。」嘴角咧開詭譎笑弧，夏油傑攤手。

 

他聽說五條悟收留了一個連咒力都不會操控的女孩，特地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，經過這次事件他大概也明白女孩無法自由操控咒力的原因。真是有趣的能力，若好好使用，一定能有不得了的成果。

 

「倒是你，夠無情的，竟然作壁上觀。」老友站在頂樓觀看下方激戰的畫面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，把自己學生置於險境，大概也只有他做得出來。

 

「我相信她啊，她可沒那麼懦弱。」

 

「呵，你還是老樣子。」

 

兩位特級術師各據一方，沒有進一步行動，僅靠言語就能壓迫周遭空氣，暗潮洶湧，令人無法呼吸。

 

「總之，今天我看了一場好戲。」夏油傑起身，一隻巨大鳥形咒靈從天而降。他走上鳥爪，風吹得袈裟獵獵作響。

 

「不過下次我會讓她明白咒術師真正的意義是什麼。」他的話語飄散空中，巨禽展翅起飛，強烈旋風夾帶沙塵鋪天蓋地而來，但全止於五條悟眼前的無限。

 

無聲目送昔日好友離去，五條悟回到地面，等待他的是折回待命的伊地知。

 

「五條先生，為什麼剛才不阻止夏油傑？」回旅館的車上，伊地知猶豫許久才開口。

 

「傑那傢伙不會沒有準備就出現在我面前，況且要是真的動手，附近居民會有危險。」

 

「原來如此……」

 

「對了，葉郁如何？」

 

「都安頓好了，小貓也送去醫院，加賀見同學體力透支，現在應該睡著了吧。」

 

「那就好。」五條悟頭靠著窗，靜靜思索。

 

這孩子算是他半哄半騙來到咒術界，本以為多加訓練會有成效，但看起來資質就是那樣，即使如此，她的術式仍不容小覷，然而卻連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令人捏把冷汗。五條悟嘆氣，對這樣的學生簡直頭疼。

 

不過也才半年，說不定之後仍會改變，她的心理素質本來就強韌，有時強韌到連他都無言的地步，而今天把她的心魔破除，也算是好事一樁。

 

五條悟明白加賀見葉郁的過去並不怎麼順遂，因此更需要一個契機讓她改變想法，而今天的賭注是五條悟贏了，讓她有繼續待在咒術界的理由。但未來如何，就看加賀見葉郁自己的選擇，身為老師已經幫她開闢眼前道路，怎麼走，由她自己決定，到時五條悟只希望她不要愧對自己即可。

 

眼前天色漸漸亮起，五條悟露出微笑，即使面對的是無窮盡的地獄，仍然會有一絲天光湧出。他該做的就是延續這份光明，引領他們向前，培養他們成為可靠的夥伴，假以時日，這些孩子也同樣會成為照亮他人的術師，進而改變咒術界，創造真正沒有詛咒的未來。

 

 

─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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